Wednesday, November 29, 2006

波 士 顿 不 眠 夜



三周前,<<新世界时报>>刊登了一则长篇报道,题为“援助之手让爱充满人间 - 女孩周琳和她陈阿姨的故事”,报道介绍了Brecken Swartz ( 中文名陈博瑞) 为了帮助严重烧伤的四川女孩周琳来美国接受医疗救治所付出的巨大努力和牺牲。笔者同陈博瑞是多年的朋友,两年前陈博瑞从国内回到美国后曾同我讲起在北京街头遇见去北京上访的周琳一家,并表示要尽全力帮助周琳来美国医治她的烧伤和残肢。小周琳的不幸遭遇令人闻之动容,但是,陈博瑞并不仅止于表达同情,她义无反顾地起而行,在地球的另一端一肩扛起拯救周琳的重任,让几乎身陷绝境的女孩周琳重新扬起生命和希望的风帆。
在当时帮助陈博瑞翻译有关周琳病情的资料时,笔者了解到了周琳被搀假煤油严重烧伤后的受创情况:全身烧伤面积达45%,其中三度烧伤43%,送医后数天内处于低血容量性休克,医院于当日向周琳父母发出了病危通知书。而苏醒后的周琳,终日面对的是惨不忍睹的焦黑双腿、超乎常人想象的巨大伤痛和终身残废的残酷现实,以及因重度烧伤感染随时危及生命的可能。务农的双亲为了替女儿医治烧伤,积欠了十多万元的债务,一次在去省城上访的途中,父母因无力支付交通和食宿费用而一路背著周琳沿街流浪乞讨。
两年前,陈博瑞去北京中央电视台访友时,在路边见到了请愿中的周琳和她妈妈。陈博瑞趋前用中文询问缘由并蹲下轻轻抚摸了周琳伤残的双腿,离去前,陈博瑞轻声告诉神情迷茫的周琳:“我会帮助你的”。
两年后,周琳在陈博瑞和妈妈的陪伴下,坐在波士顿薛莱纳儿童医院 (Shriners Hospital for Children) 的病房内,进行假肢安装前的准备和调试。为了这一刻的到来,周琳在薛莱纳儿童医院先后接受了七次异常复杂的皮肤、骨科和截肢手术以及不胜枚举的复健治疗;为了这一刻的到来,陈博瑞曾放下博士论文的准备、放弃自己的工作和北京外交学院年前所提供的高阶教职,费尽心力筹划周琳和妈妈及老师赴美事宜,为安排周琳在美国生活、治病、学习的方方面面而上下奔走。因为签证的期限已到,周琳的妈妈和老师在疗程进行中返回国内。陈博瑞因此担当起照顾周琳的全部责任,她在病床旁不分昼夜地照看周琳,在手术后伤痛不止、情绪低沉时,给予周琳精神上莫大的慰藉和支持,不善烹饪的陈博瑞,居然在短时间内还学会了做四川菜。在治疗间隙,陈博瑞成功地在波士顿举办慈善音乐会和周琳书画展等多项募捐活动,为周琳募得急需的款项,她的善行义举,受到美国主流新闻界和华文媒体的关注,在新英格兰地区享有广泛影响力的<<波士顿环球报>>("the Boston Globe")十一月二十六日在该报第一版首要位置,刊登了记者撰写的并配发有陈博瑞和周琳照片的长篇特写报道。
感恩节期间,我同陈博瑞和周琳通电话时,又意外而欣喜地得知,陈博瑞夫妇正准备领养周琳,以便为周琳创造日后稳定和良好的治疗及生活环境,争取早日让周琳重获自由行动的能力,重铸她原本拥有的幸福人生。
家在华府地区的陈博瑞,半年前只身前往波士顿,与飞过重洋来美国治疗的周琳重逢在罗根国际机场,两人紧紧相拥,喜极而泣。在查尔斯河畔的星空下,在薛莱纳儿童医院 的病榻旁,陈博瑞为了悉心照料周琳,为了作出放弃人生规划和心爱职业的艰难决定,为了替周琳在治疗和生活上作最周全的安排,不知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我想,如果把陈博瑞和周琳的这段跨越国界的奇迹般情缘拍成电影,一定会比 <<西雅图不眠夜>>("Sleepless in Seattle")更能拨动人们的心弦。毕竟,无私的爱没有泯灭,她就在我们身边,正向人们述说着人间真爱的无穷力量。

Tuesday, November 14, 2006

李 祥 甫 博 士 论 翻 译


生活在海外,不同程度上我们都会遇到中英文翻译上的难题。而说起文字翻译的“高标准、严要求”,人们自然会想到近代中国系统地介绍和传播西方政治学说和社会哲学的第一人严复,和他所首倡的“信、雅、达”的译文标准。严复于1898年完成翻译赫胥黎 (Thomas Huxley) 之《天演论》("Evolution") 时 ,在“译例言”一节中提出 “译事三难信、雅、达” 的论述,此后,“信、雅、达”便成为译文者在字斟句酌时所苦苦追求的最高语言境界。
上周末,华府书友会邀请此间著名学者李祥甫教授发表演讲,同华府的读者们分享他翻译出版中国文化典籍并在美国推广中华文化的心得。千禧年之际, 李祥甫博士完成了多年的宿愿,用中英文双语加英文注释的方式出版了《论语》的“新纪元译本” (“The Analects of Confucius, A New-Millennium Translation”),以此纪念孔子二千五百年诞辰,而此书出版后被许多美国读者选择作为千禧新年的礼物馈赠亲朋好友。
李祥甫博士1949年上海圣约翰大学毕后来美留学,先后就读于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1953年获得伊利诺大学博士学位,曾在南加州大学、华盛顿州大学、德州大学担任教授,并远赴印度和中国等地讲学,六十年代曾任香港中文大学社会科学学院院长之职。自世界银行退休后,李祥甫博士致力以华人的观点和视野介绍中华文化。除了《论语》外,他还翻译出版了《孙子兵法》,《道德经》等军事和哲学经典著作,并撰写了十多部以文化为主题的英文著作。
李祥甫博士根据自己多年来翻译中国典籍的心得,将严复的“信、雅、达”作了如下诠释:“信”,意为忠于原文,英文以 Fidelity 来解释;“达”,指语气和句子上的通顺,他用Fluency 表达,而“雅”是表示用词的精巧,精通桥牌的李博士选择了一个牌局上的常用词 Finesse 作对应,这就是李博士解释“信、雅、达”的"三 F 论"。李博士认为,《论语》不仅是哲学著作,也是一部文学著作,所以他在翻译过程中,尽量保持原句的对仗结构,注意选用提高欣赏力的文字,能押韵处则尽量用同韵的英文词语,并强调用词的简练。如《论语》中的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一句,有的译文用了十几、二十个英文字,李译的文句 “In any trio, one must be my teacher” 则显得言简意赅,十分传神,而且同汉字原文的字数相当。
李祥甫博士在论述历史上的《论语》译本时,认为外国传教士翻译的《论语》或受自己宗教意识上的影响,或是由於文化上的隔阂,有的还受制于出版商的压力,因此在译文上同原著出入颇大,如把“孝”字译为 Filial Piety, 添加了强烈的宗教意味,与中国文化中孝敬父母和孔子“未知生,焉知死”的本意不符;而他表示自己是在一种毫无任何外在压力的心境下从事这项翻译工作,主要的使命是要去除不适的“添加物”,为英文读者还原孔子《论语》的原意精要。
在书友会的演讲活动中,笔者有幸得到一本由李祥甫博士签名的《论语》(“The Analects of Confucius ”) 译作,打开书本,吸引我注意的是卷首的献词部分,不同于一般的“将此书献给某某亲人”的表述,李博士这样写下他在新纪元版《论语》中的献词:

The book is affectionately dedicated to the younger generation of Chinese ethnicity. May you be proud of your cultural heritage that is second to none, and may your learning be joyful.

笔者试著将这部分献词翻译如下:

“我深情地将本书献给海外华人的年青后代们。祝你对自己所拥有的世上最优秀的文化传统而自豪,也祝你的学习充满乐趣和喜悦。”

Dr. Li's blog site
http://omooc.blogspot.com

Monday, November 13, 2006

婺源, 我的老家



(一)

今年三月间,利用休假回沪探亲,并同父母和姐姐一起回老家婺源寻根祭祖。

自孩提时代,婺源这两个字对我来说就象是某种神圣的符号:小时候,在家中户口簿上的籍贯栏里读到了婺源,虽不知道婺源在何方,但她却将作为个人档案中的祖籍地而伴我一生;炎热的夏季夜晚,当一家人在星空和老树下乘凉时,爸爸常常跟我们讲起家乡的故事:婺源的山有多绿,婺源的水有多清,婺源山间的书声有多清澈响亮......。多少年来,我没有机会去寻访婺源,可是婺源却做为一种精神上的象征和符号,一直深深的映记在心中,纵使飘洋过海,身居他乡,从来未曾或忘。
今年,在莺飞草长的三月天里,我们一家人终於来到了故乡婺源,了却了全家多年来珍藏在心中的一个愿望。故乡的风、故乡的情将我心中的精神符号化成了一幅幅如诗如歌的画卷,我向心往的婺源,竟比自己想象中的更美,更纯。现实的呈现超越想象的意境,这对已过不惑之年的我来说,应是人生中颇为难得的体验和感受。回到美国后,几次坐在案前想提笔写下婺源的美景,但是,当故乡的青山、绿水、小桥、黛瓦一一浮现眼前时,每次却都感到自己汉语词汇的有限和苍白。无奈之中,我只能将所拍摄的数百张照片挑选出一部分上载到网页同朋友和同事们分享。可能是生活在美国的人们都不会太吝啬于赞美的辞句,我收到了许多夸奖我摄影技巧的回覆,其中有两人还将我上载的婺源风土人情照同“国家地理杂志”上的照片相提并论。几位同事流览后,当即表示非常希望能去领略一下中国的好山好水好风光。一次,遇到一位同事,问我如何才能将美景摄入镜中来,我答曰:非关取景,而是我家乡的景色实在太美,此所谓“青山看不厌,流水趣何长”。很想把诗句翻成英文再转达给同事,但是,左思右想中却又感受到语言表达的限制。所以,几次提笔想写,虽然思绪也不断涌动,最后竟只能搁笔作罢。
上周末在“新世界时报”上读到一篇题为“婺源 怀旧的味道很诗人”的文章,很是激动,内心产生了极大的共鸣。作者写出了我心中之所有而笔下之所无,更重要的是,作者通过写景,铺陈出一种令人难以忘怀的意境 - 朦胧春雨中婺源的山明水秀、恬淡宜人。於是,被感染的我重新拿起笔来,为的是不让我的婺源寻根行留白。
如果有朋友问我,婺源的景色同其他地方有何不同,我会推荐他去阅读“婺源 怀旧的味道很诗人”一文。但是,如果朋友要我说出自己内心感受的话,我会这样回答:“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山水聚散之间,灵气顿生。自然清丽的景观,世上并不少见,惟环绕在山间和村落中的那股灵气,只有在婺源的青山绿野、廊桥古径和峡谷清泉间方能探寻到她的踪迹。

初夏的一个傍晚,斜阳夕照,微风习习,我坐在屋后的木阳台上,同女儿细数着老家的古树、歙砚、茶香,小桥、流水、人家......

(二)

记得我开始识字的时候,就认识了两个有“源”字的地方 -安源和婺源。安源是从当时那幅张贴得到处都是的宣传画“毛主席去安源”中认识的;而婺源则是从家中的户口簿籍贯栏里了解到的。“婺”字音同“务”,在汉字中不是常用字,如果笔者的籍贯不是江西省婺源县的话,我可能到现在都不会说起和写到“婺”字。虽不是常用字,但是“婺”的组成部分却都是最常见的汉字 - 矛、文、女,就好似意指一位文武双全的才女。
婺源是朱熹的故乡,胡适的故里。婺源自古文风鼎盛,人文荟萃,朱熹手植的文公山古杉群,历经八百多年,至今仍然枝繁叶茂。虽地处山区,但是婺源人对读书的执着和对文化的追求,形成了婺源特有的民风和习俗,所谓“山间茅屋书声响,放下扁担考一场”,这是婺源人学养深厚、民风淳朴的最好写照。走访婺源古民居,你可以随处看见象“一等人忠臣孝子,两件事读书耕田”、“家酝满罐书满架,山花如绣草如茵”这样的楹联。在婺源的青山绿水之间,祠堂、官邸、书斋、廊桥遍布田野乡村,掩映在山麓水畔之中。古建筑里的木雕、石雕和砖雕,做工精美绝伦,形象栩栩如生,集历史、民俗和艺术为一体,被称誉为“雕艺三绝”。
当然,与读书人为伴的自然少不了笔墨纸砚。我家的祖居地婺源县溪头乡有一山名叫龙尾山,山上出产的砚石因此得名龙尾砚,婺源古隶歙州(今歙县),故龙尾砚又称歙砚,是中国“四大名砚”之一。龙尾砚以声如铜、色似铁、性坚滑、善凝墨而名重天下,被南唐后主李煜赞誉为“天下冠”。而始于南唐的婺墨,则享有“落纸如漆,万古存真”的美誉,同龙尾砚齐名,堪称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自古以来,婺源人读朱子的书,服朱子的教,秉朱子的礼,蔚为传统,彝伦攸叙的观念深入人心。据文献记载,全县祠堂最多时达两千多座,是中国立祠最多的地区。目前,婺源保存完好的祠堂有六十八座,其中明代建筑六座,清代建筑六十二座。古祠堂雕刻精美,设计巧夺天工,具有很高的历史、科学、人文和艺术价值,有的祠堂被称为“木雕艺术宝库”。很可惜,不少雕刻艺术在“文革”期间遭到损毁和破坏,不过,也有不少幸免于难的作品流传至今,据说,那是因为机灵的婺源人把泥巴抹盖在它们身上,然而再写上“毛主席万岁!”
因为人文荟萃、历史悠久的缘故,茶乡婺源上下有很多雅致的小茶馆和文物古玩店。三月间回乡祭祖时,也常常品尝家乡驰名遐迩的绿茶,在小店铺里感受儒雅深厚的悠古气息。随着年代的推移,不少文革时期的物品也以“古董”身份进入了婺源的古玩店。一次,我刚跨入文物店的门槛,抬头忽然看见一幅“毛主席去安源”的宣传画高悬店中 - 婺源和安源,当年我最初认识的两个地名,神奇般地在同一时间重现眼前。家乡的风情和对童年往事的追忆,让我的婺源行在歙砚、茶香、小桥、青瓦之外再添几许回味和感怀。

"Carve Her Name with Pride " - "女 英 烈 传"



秋高气爽的某日,同好友品茶叙谈。屋外清风徐徐,馆内茶香阵阵,朋友相聚,话题涌动,天南地北的,话匣子打开便一发不可收拾。好友薛海培多年前在国内上大学时主修英文,文学功底了得。当话题移至英诗时,海培即兴为我们轻声朗诵了电影<<女英烈传>>中的一首脍炙人口的小诗,而我们的思绪,就随著他深沉绕梁的诗句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记忆。
对我们这一代人来说,英国电影<<女英烈传>> (原名 Carve Her Name with Pride )应该是不会太陌生的。文革结束后,<<女英烈传>>是当时为数不多的几部在电影院和电视节目中放映的西方故事影片。电影根据一个真实的故事改编而成,大致情节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前,一个偶然的机会女主人公 Violette Szabo 在英国和一位法国青年一见钟情,双双坠入情网。不久战争爆发,Violette在法国青年回国参加抵抗战争前同她心爱的人结婚。青年回到法国后不久就战死沙场,留下了日夜盼望他归来的妻子和一个未曾见面的女儿。当Violette 得知丈夫牺牲的消息后,悲恸逾恒。为了她对丈夫的挚爱,和为了不让更多的孩子失去父亲,Violette 把女儿托付给自己的母亲,毅然应徵加入英军敌后谍报工作,但在一次执行任务中不幸被德军俘虏。德军告诉Violette ,如果她能提供英军和同事的情报,便可让她活下去,否则就立即处死。Violette 在生与死之间选择了尊严和崇高。就义前,Violette 留下了一首小诗,这就是刚才提到的好友所朗诵的英文诗歌:

The life that I have is all that I have,
The life that I have is yours.
The love that I have of the life that I have,
Is yours and yours and yours.

A sleep I shall have,
A rest I shall have,
Yet death will be but a pause.

For the peace of my years,
In the long green grass,
Will be yours and yours and yours.

记得,当时国内有些演员如陈冲等都曾在不同的表演场合中朗诵过这首诗歌,不过那时丘霖不识几个英文大字,朦胧中就只听懂 “yours and yours and yours” 这几个字。感谢海培如诗如歌的才情,让二十多年后的我,有机会真正体味到英文原诗的真谛;兴奋之余,我又怅然若失 - 这种体验高尚人生的心境,似乎也随著青春年华的消逝而渐渐离我远去。我相信,这首诗一定有很多的中译版本,但是,丘霖还是试著按自己的感受将她翻译成中文,喜爱诗歌的女儿也在一旁帮我斟酌字句:
我的生命是我的唯一所有,
我的唯一所有属于你。
我生命中的挚爱,
属于你,属于你,属于你。

我将长眠,我将远去,
死亡只不过是暂时的歇息。
我在青青绿草地中的宁静岁月,
将永远地属于你,属于你,属于你。

据说,在英国至今还留有 Violette Szabo 的纪念馆,如果日后有机会去英国的话,我想我一定会去凭吊这位女英杰的。

也 谈 赏 月


记得在以前写过的一篇短文中,笔者谈了作为移民在美国过节的一些感想,认为我们生活在美国,中国和美国的节日都要庆祝,过节的机会也就比过去在国内时多了许多。象上个周末的中秋节,是中国人在月圆时分盍家团圆的节日,同美国的感恩节颇有点相似之处,只是风清月朗的仲秋时节,又给人们的心中平添了几许诗情画意。
嫦娥奔月是中国的四大传说故事之一,可谓家喻户晓。嫦娥是后羿的妻子,美貌非凡。而后羿是尧帝手下的神射手,曾将九个太阳射下,解救了饱受旱灾之苦的世人。《淮南子.览冥训》中说,后羿从西王母处请来仙丹,被嫦娥偷吃,由此成仙并身不由主地飘然飞往月宫之上,在那荒芜的月宫之中度著寂寞无边的岁月。 嫦娥飞升月宫后,住在凄清冷漠的广寒宫内,思念著后羿。后羿思妻心切,却又无奈天人相隔,只好派人到嫦娥喜爱的后花园里摆上香案,放上她平时最爱吃的蜜食鲜果,遥祭在月宫里的嫦娥。嫦娥的心境和月宫的仙境,令古往今来多少文人骚客为之感慨遐思,夜不能寐。
女儿虽是在美国长大,但对中华文化却也情有独钟。每年的中秋节她都要驻足观赏月亮一番,抒发心中的幽古之情。记得有一年的八月十五,我们户外在漫谈月宫、嫦娥、玉兔、桂花酒等等的同时,也讲起美国宇航员登上月球探险的故事。当时,我发现女儿的眼中充满了失望和失落,她认为人类耗费巨资登上月亮,只不过到那里拿回来几个石块,但是美丽的传说和美好的向往却由此给毁掉了。女儿当时的眼神,让我想起还是小学生时的她,在终于得知这世上并无圣诞老人时,精神上的莫大挫折和失落。
说到失落感,笔者在刚到美国后的中秋节也有过一回。因当时是孤身一人的海外游子,因此特别感念“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那般虚拟团圆的意境。那时的我忽然感到我们的先人大错特错了- 虽然皓月当空,但是,天涯并不共此时 - 此时的家人抬头看到的应是艳阳高照!
当然,在美国过中国的节日并不会总是让人感到不足和失落的。还是以刚过去的中秋节为例,中国人常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因为时差的关系,农历八月十五当天晚上我们在美国看到的月亮,已经是介于十五和十六之间的月亮,因此,我们观赏到的月亮,应该是要比在地球另一边的来得更圆且更亮。过去在国内时,总听到“外国的月亮比中国的圆”这样的说法,或许,这是崇洋媚外的心态作怪,或许,它还真是有点道理在那儿呢。

大 约 在 夏 季



今年的春天似乎很短,很多人刚脱去冬衣,就很快换上了夏装。因为我来美国的第一个夏天是在堪萨斯州度过的,所以,每当夏日到临,我就会情不自禁地回忆起在美国中部粮仓之州度过的日日夜夜。那是九0年的夏天,虽然当时刚来美国,人地两疏,口袋里又没有揣着足够的钱,日子过得很是辛苦,但在那里,我平生第一次考上驾照,第一次买车,第一次踏进美国大学的教室...短暂的夏日给我留下了许多值得珍藏的记忆。
当时一起修读暑期课程的有四位来自国内的学生,我们几个合租一栋相当老旧的小屋,室内没有空调,地毯中隐约散发出一股霉味。我们几个每天的“菜单”就是最节省的烤鸡肉 - 先把鸡块放在酱油里浸泡一下,然后就送进烤箱去烤,因烤箱内有成群的蟑螂,故得名“蟑螂鸡”。虽然味道可想而知,但是这样的“集体生活”却自有她独特的乐趣。我们中间有一位女同学,得知当地居民中有条件好的住房出租,於是便同屋主联络并谈定入住的日子。那天,我们几个一起开车送她“搬家” - 同大部分留学生一样,她所有家当就是两个行李箱。车子驶入一个非常安静幽雅的社区,在一栋漂亮的楼房前停下。女同学兴冲冲地上前按门铃,不料等了很久却没有人来应门,不得已大伙儿只好黯然打道回“府”。回来后女同学的心情跌到谷底,说这样没信用的人,再也不同他们打交道了。不过大家还是劝她稍安勿躁,同房东再联系一下,看看是不是哪里搞岔了。电话中她被房东太太告知,她家是不锁门的,请她随时搬入。女同学破涕为笑,“搬家队伍”於是再次出发抵达豪宅。她的新居室在地下室,宽畅舒适豪华,设备一应俱全,当时最让我们羡慕的是那里的有线电视节目和各种运动器材,而全部租金只要每月50美元。后来从他们的帮佣那里得知,女房东在家还曾祈祷能找到外国学生同他们一起生活呢。
之后,我们有时也会去她家小坐,并结识了房东夫妇,相谈甚欢。有一天,外面下着倾盆大雨,我们忽然接到房东打来的电话,称女同学有事非常“Upset”,要我们赶快去他那儿。我们急急上车,在还未到他家的时候,就看到这位女同学极度伤心地在大雨中独自徘徊哭泣。一番好言相劝后,我们才得知原来她的先生赴美签证被拒签了。虽然女同学仍不住地伤心落泪,但是,我当时心里却为她的先生暗暗庆幸 - 虽然没能来美国,但是他所得到的爱是多么的崇高和忘我,真是此情可问天!
暑期结束了,我转学去了其他州,同堪萨斯同学间的联系也因此“渐行渐远渐无声”了。只是听说女同学毕业后在一家生化公司就职,她在国内从事编缉工作的先生最终也如愿获得签证来到了美国。但没过多久,又从同学那里得到消息说,我们的那位女同学已经同先生离婚了!想起堪萨斯大雨中流淌的泪水,此情此景就象是发生在昨天一样,只是这回该轮到我叹息连连了- 美国,真是一个改变人生和命运的地方。

堪萨斯,夏日炎炎,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还有斜阳中那栋破旧的小楼。若问往事何故频频浮现眼前,我想大约是炎热的夏季就要来临......

"Going Home"



今年一月十九日,是笔者飘洋过海来到美国十四周年的纪念日。

人们常说,每一个留学生的海外经历,都足以写成一部小说。丘霖不才,此生看来同写小说无缘,但是,我把我来美国后的一、二个经历和内心感受记录下来,一来同“新世界时报”的读者分享,二来也聊作对十四年前改变人生道路的那个日子的纪念。

眼下的海归潮,对于很多自费留学生来说,我相信应该是自来美国后的第二波“乡愁”使然。第一阶段的乡愁猛袭心头,通常发生在来美国后不久。记得在90年的夏天,短暂的暑期课程结束了,我决定去纽约打工,以筹措日后的学费和生活费用。从堪萨斯州到纽约,乘坐灰狗巴士需要36个小时,搭乘飞机却只有3个小时,但是,坐飞机对当时的我来说显然是太过“奢侈”了。长时间挤在一个“动荡”的狭小空间,很快,“灰狗”上的我就觉得身心俱疲了。说实在的,乘坐灰狗巴士是了解美国底层社会的一条“捷径”:环顾车箱内,相当一部分旅客的表情多显得生活之重难以承受,乘客的废弃物随处可见,不透风的车箱内空气也十分的混浊。我们巴士所到之处的灰狗汽车站,几乎都是清一色地位於治安恶劣的内城地区,即使下了车也难以呼吸到清新的空气,尤其是在炎热的夏日。深夜,在漫长的旅途中,百无聊赖的我打开了出国时带上的袖珍型收音机,想在音乐中得到一点精神的慰藉。不料,耳机中正传来KENNY G悠扬的乐曲“GOING HOME ”。这首乐曲,我在国内时就时常听到,但是,却从来没有象我这次在灰狗巴士上感受得如此震撼和刻骨铭心。优美酣畅的旋律,在我听来是那么的感伤和如泣如诉,仿佛在倾吐着一个游子对远方故乡和亲人的那份难以用言语表达的眷恋,憧憬,以及惆怅,失落与无奈... 当时,我心潮起伏,难以自已,涌动的思绪冲出黑暗的车厢,随着音乐飘向遥远的故土......。出国前,我曾经“为赋新诗强说愁”,而如今识尽愁滋味,可是人在天涯却无处话凄凉。
在来美国的头几年,我一直有一种“失乐园”的感觉,好像人离开天堂,只能一路走下去,正如同亚当和夏娃一样。随着生活条件的慢慢改善和家人陆续来美国团聚,自己在北美也逐渐找到了一份来之不易的“家”的感觉。当我第一次在美国购买家庭音响时,我就带着KENNY G的CD去测试设备,这不仅仅是因为“GOING HOME ”曾给我留下难以忘怀的记忆,而且这首乐曲本身“抑扬顿挫”,高音和低音兼具,是比较理想的测试音响效果的范本。几天前,我又将自己的家庭音响设备来了个“更新换代”,安装连接一切就绪后,定下心来欣赏的第一个乐曲就是KENNY G的“GOING HOME ”。农历新年将至,音乐声中的我虽然也有点想家,但更多的却是对往事的回味。十四年的经历中有欢笑,也有无奈,曾经峰回路转,也曾迷茫徘徊,但是,人生却因为当时的选择而更加丰富。

Sunday, November 12, 2006

堪 州 忆 旧 (二)


上回的来去集写到十多年前笔者在堪萨斯经历的一些往事,写完后送给我在新泽西的好友,也是当年在堪萨斯结识后从此成为莫逆之交的韩耀 (Michael Han) 指正。电话中我俩又一块回忆起不少当年的往事。笑谈中,多少的甜酸苦辣仍然点滴在心头。
韩耀毕业于南京大学数学系,在国内拥有一个相当令人羡慕的职业。韩耀虽长我几岁而已,但是在陌生的环境中却显得十分干练,沉著,读书干活都十分认真,但也懂得以逸待劳,堪称是一位性情中人。上回讲到的“蟑螂鸡”,就是这位数学系学生的“专利发明”。韩耀和我都爱喝啤酒,虽囊中羞涩却也舍得在周末喝上几瓶,有时下酒的“菜”只是几颗花生米而已,就象是当年鲁迅笔下的绍兴黄酒加茴香豆的美国翻版。除了“酒照喝”外,我们刚来堪萨斯时居然还“舞照跳”,可是这“舞”跳起来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在学校办妥注册手续后,我们可以在学校内打工。但招人广告中的许多条件我们都不具备。唯一可做的是打扫教室,实验室和办公室的清洁工作。这份工作要求早上五点半上工,以便能在学校上课以前完成清洁工作。七、八月间的堪萨斯,酷热难当,因为我们租的是廉价房子,室内没有空调,盛夏的晚上往往难以入睡,而早上天没亮就要起床上工,在这“半梦半醒之间”大家常常有脚步不稳之感,因此我们戏称这份清洁工作是在跳“太空舞”,苦中作乐,由此可见一斑。我清楚地记得,有一段日子伴我入睡的是贴在床头旁的普希金诗句“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其实,当时在堪萨斯的生活也不乏温馨感人之处。比如,当地居民都对我们非常友善。有一次去教堂参加教会活动,当牧师介绍我们是来自中国的学生时,全场百余人起立鼓掌表示欢迎。记得有一位长者对我们说,堪萨斯欢迎你们来,越多越好。一次我们开车外出郊游,途经一片农场时,不巧汽车陷进路边的泥沟里,动弹不得。这时,载著家人出行的农场主开车经过,见状二话不说就回到农场开来一辆卡车,将我们的车子拖了出来。当地教会中有一位叫Michael 的年轻牧师,常上门同我们聊天。有一次龙卷风来袭,过后不久Michael 就出现在我们面前,说是要带我们去见证“上帝的威力”。其实我们之间的交谈也不仅限於上帝,Michael 还一一教我们几个中国学生学开车,帮我们修理那辆破旧的福特 Maveric。我们离开堪萨斯时,这位牧师和他太太还在家中举行"Party" 为我们祈福壮行,此情此义,感人至深。我的好友Michael 平时就乐于助人,不多时便被这位美国Michael的善行义举所感动,在堪萨斯正式受洗成为基督徒。而我则是“冥顽不化”,“顽固坚持”我的“自然神论观”。不过,当日后韩耀和我再次在马里兰相会时,我们都张开双臂拥抱著说一声“Hallelujah”!

Thursday, November 9, 2006

老 舍 故 地 重 游

金秋十月,作为中国文化节文化表演和文化展示活动的一部分,著名的话剧表演艺术团体 - 北京人民艺术剧院,首次将老舍的经典话剧《茶馆》搬上了美国首府的艺术表演舞台。对华府侨社而言,在此间首屈一指的艺术殿堂,观赏京韵十足的话剧表演,是一份相当难得和令人兴奋的文化体验。此前,笔者早早就同华府的黄河话剧团团长张萌女士订好戏票,演出当日兴冲冲地慕名前往观赏。出乎笔者意料之外的是,这样一部原汁原味的“国粹”剧目,居然也吸引了很多“洋人”和“老外”纷至沓来,可谓盛况空前。
其实,对美国人来说,老舍并不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四十年代中期,老舍的小说《骆驼祥子》以《洋车夫》为名译成英文在美国发行,其深沉的主题和独特的东方风情顿时吸引了许多美国读者,畅销一时,影响颇大。一九四六年三月,老舍应美国国务院的邀请,来美国进行讲学访问。促成老舍访美的关键人士之一是时任重庆美国新闻处官员的John King Fairbank。这位新闻官就是日后最具盛名的汉学家,哈佛大学“东亚研究中心”的创始人费正清。四六年三月底,老舍抵达华盛顿,向美国国务院确定了讲学和访问日程。为期一年的讲学结束后,老舍旅居美国继续从事创作,在纽约完成了他的著名长篇小说《四世同堂》,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辗转返回国内。
老舍笔下的《茶馆》,其永恒的生命力和深厚的艺术感染力跨越时空,震撼人心,经由来自北京的艺术家们的精湛诠释,无穷魅力自不待言。但是,不禁令笔者产生联想的是《茶馆》在美国首演的地点 - 华府肯尼迪艺术中心。位于波托马克河畔的肯尼迪艺术中心,同美国国务院总部大楼同属著名的 Foggy Bottom 地区, 相隔仅数个街口之遥。当年,老舍拜会美国国务院时,肯尼迪艺术中心所在地可能还是波托马克河边上的一片处女地。当时的老舍应不会预见到六十年后他所创作的话剧会在此地掀起一阵“文化旋风”。在美国政界和外交界的词汇里,Foggy Bottom 就是美国国务院的代名词。作为具有强烈民族气节的大艺术家老舍,在《茶馆》一剧中对外国势力,特别是美国当时的对华政策和军事介入都有尖锐和辛辣的抨击。遥想国共内战当年,就在离《茶馆》上演地的不远处,国务卿马歇尔(George Marshall) 和艾奇逊 (Dean Acheson ) 等先后坐镇Foggy Bottom 的国务院大楼,主导制定美国的对华政策和战略部署。其中,作为军人的马歇尔在出任国务卿一职前,还曾到中国试图调停抗战结束后的国共纷争。《茶馆》中提到的“吉普车”、“美国面粉”等很可能就是在Foggy Bottom 的国务院里被决定调拨去援助当时的国民党政府的。笔者注意到,每当剧中人怒斥“洋鬼子”为害中国时,观众们都报以一种类似于“意料之外而又在情理之中”的笑声,这可能是《茶馆》剧组在美国演出时所感受到的颇为独特的观众心理效应。
天性耿直,且深深关注民间普通人命运的艺术巨匠老舍,是新中国成立以后唯一继续发表作品的老一代著作家。虽然他在“文化大革命”中以悲壮的方式告别了纷乱的尘世,但是,老舍的不朽之灵如能知道在他访问美国的半个多世纪之后,他的老北京《茶馆》在美京“新张”,旧雨新知络绎不绝,夥计的吆喝声、顾客的叫好声和他们会心的笑声在Foggy Bottom 间经久回荡,他一定会含笑九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