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去集之256
丘 霖
前些日子,同事張祐蔭从台湾探亲回来,带回一本在台湾出版发行的《风雪定陵-地下玄宫殿洞开之谜》一书,借我阅读。这部由大陆学者和作家杨仕及岳南所著之长篇纪实文学,全
景式地记述了新中国以科学考古手段发掘第一座帝王墓葬的过程。说这部纪实文学为“全景式”,是因为作者围绕着定陵开掘这一巨大工程之主轴,跨越时空而又紧扣主题地将万历年间的社会经济、宫廷政治、后宫情仇、明清对决、大明朝与大英帝国的关系等历史事件依次展开
,生动地呈现在读者面前; 现代的历史图景则包括了新中国成立后决定发掘定陵的决策过程、“反右”和“文革”对定陵发掘和文物保护的冲击、吴晗的家破人亡、直到万历皇帝和皇后的尸骨被红卫兵拉出焚毁等惊心动魄的画面。这部著作在大陆已出版有年,而同事借我阅读的这一版本,是台湾
远流出版公司出版的“实用历史丛书”中的一种,采用繁体(台湾称“正体”)直排印刷。这样的书页体式,虽非我们所习以为常,但读起来却并不费力。读完近五百页的《风雪定陵》,我竟觉得喜欢起这一繁体竖排版本了,原因无他,书中的文字,同书中定
陵中发掘出之文物图片上的文字是一致的,让读者对历史产生一种亲近感。明神宗朱翊钧的年号为萬曆(简体为万历),后人称其为万历皇帝。我们现在读到的简体“万历”,已不是历史典籍上的原文了。因此,当读历史典籍或同历史有关的书籍时,繁体字让人阅读时有原汁原味的感觉。喜读古文者,当面对简体和繁体版本的《古文观止》时,相信他们大
多会选择繁体文本阅读的。
如果,据此说我拥繁贬简,那倒未必,因为我是“识繁书简”原则的信奉者。简体字中有许多民间约定俗成的书写文字,而有的则常见于古代的草书书法中,说现在通用的简体字没有汉文字的历史传承并不尽然。要说书面语言和文字表述的改革
,依我看推广简体字的冲击远不如当年的白话文运动来得激烈。“白话文运动”揭幕人胡适(字适之)在 1915年美国留学期间,就提出千年“文言是死文字,而白话才是活文字”的观点,他的主张在当时的中国社会引起轩然大波,遭遇到极为强烈的抵制。经学大师黄侃曾当着北大许多教授的面,驳斥胡适:“你口口声声要推广白话文,未必出于真心。如果真要推广,你的名字就不应叫胡适之,应该叫‘往哪里去’才对”。
我们工作的单位中有不少来自大陆和台湾的华裔员工,大家在一起吃午餐时也常常讨论两岸人民之间在经过半个多世纪的分离后,所产生的种种文化上的差异,包括使用简体字和繁体
字的问题。台湾同事提出简体字中“无心之爱”、“后後不分”等字例,让人感到确实有探讨的空间,并深切感受到台湾同事们对维护汉文字之正统的拳拳之心。我们都知道,世上万物皆处在矛盾之中,汉字的简化和守成也可看作是矛盾体中的两
个方面。具体一点来说,则可分为传统与发展的矛盾,和普及与提高的矛盾。
历史上中国的书写文字和体式,同中国的传统社会制度一样,是一个超稳定的系统,历千年而不变。但是,这个超稳定的结构到了上世纪初,随着"五四运动"的兴起,被"白话文"给打破了。现在回过头来看,"白话文"取代"文言文"几成历史演进之必然。至于简化汉字的努力,上世纪三十年代在文化名人的推动下,国民政府教育部颁布《第一批简体字表》令,包括简体字三百二十四字。 部令中说:“我国文字,向苦繁难。数千年来,由图形文字,递改篆隶草书,以迄今之正体字,率皆由繁复而简单,由诘诎而径直,由奇诡而平易,演变之迹,历历可稽..."。但此项文字改革遭遇考试院长戴季陶等人士的强烈反对而中途夭折。 新中国成立后在大陆遂行汉字简化工程,及至目前就使用范围和人口而言,汉语简体字已成为汉字主流,我个人觉得,这是一个象形文字系统由繁趋简、由难到易的大趋势,很难往回
走。但是,这不等于说繁体字就此消失了,只不过是她的老大位置给"年青人"坐上了。
上世纪五十年代,大陆开始推行汉字简化工作,这是在文化及文字的普及与提高的关系中,向普及化方向倾斜的重要一步。简化汉字对一个扫盲工作繁重的国家来说,有其必要性。而
事实证明,简化后的汉语文字行之有效, 且对教育普及起到了十分积极的作用。改革开放后,人民的物质生活和文化生活水平有了很大的提高,于是,有不少人士开始觉得恢复使用繁体字是摆脱简浅文字、提高文化水准的一
个象征,以至于有人大代表在今年的人大会议中提出恢复使用繁体字的动议。回国探亲时,常常在大街上看到不少的繁体字招牌,琳琅满目。据说,这是业者为了体现文化底蕴之主动
行为。这不禁使我想到一些美国高档商品的广告,解说者多带有英国口音,以示其价值不凡。美国人都能听懂英国英文,但在交谈中,美国人鲜有人用英国腔对话的。商业招牌有视觉
艺术创作的成份在内,而从书法角度上讲,繁体字的间架结构确实比笔画简单的简体字来得美观些。但是,文字的主要功能还是在于交流和沟通这一实际层面,这就像美国大学生都要
读莎士比亚的作品,但他们不会在生活和工作中用旧式英语行文和交谈一样。
今夏,台湾总统马英九提出"识繁书简"论,曾引起两岸间的广泛报道和热烈讨论。其实,大陆以往所奉行的就是"识繁书简"的方式,我们学生时代的必读教材中就有一本简繁体字对照册。由于不断的政治运动的冲击,大陆过去对“识繁”辅导不力也是事实。1977年推出的《第二次汉字简化方案(草案)》,“革命”印记浓厚,极端地为简化而简化,以致于相关文字简化后缺胳膊少腿,“惨不忍睹”,后不得不予以废止。如今“繁体字”在大陆民间一定程度的回潮,应能弥补“书简”后“识繁”之不足之处。但就书写文字的形式而言,简体字的主流地位和推广趋势当不会被动摇。
看历史类书籍,我倾向于读繁体字的版本;看完后写读后感,我还是习惯用简体字记录下我的感受。这,便是我对于"识繁书简"原则的具体实践。
Thursday, November 19,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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